三一的走衰,是整个中国工程机械行业的走衰,它们都在大环境的萧索、传统制造的没落、互联网的冲击之下,寻找重生的血脉。
文 / 杨大侠
1991年,梁稳根打算更换企业的名字。他想起失败的过往:贩羊、卖酒、做玻璃纤维。这些经验,成为了他创业的初衷:创建一流企业,造就一流人才,做出一流贡献。这是“三一重工”的发轫缘起。
2011年,三一重工成为国内工程机械第一品牌,它以215.84亿美元的市值登上《金融时报》全球500强,梁稳根也以500亿身家,从曾经的贩羊少年,成为内地首富。
梁稳根
而在今年12月14号,三一宣布:拟以40.77亿元的价格转让全资子公司北京三一重机100%股权。在此之前,北京三一重机就已进行过一次瘦身和应收账款的转让。此次,它实在无法稀释坏账。
从筚路蓝缕的起步,到笑傲群伦的鼎盛,三一走了22年(1989年到1991年,三一叫做湖南省涟源市焊接材料厂);而繁华的凋零,不过短短5年光阴。三一的走衰,是整个中国工程机械行业的走衰,它们都在大环境的萧索、传统制造的没落、互联网的冲击之下,寻找重生的血脉。
崛起:左手技术,右手资金
有人评价希特勒的一生所为,用了八个字:左手利刃,右手真理。如果对三一重工进行一个类似的归纳,那就是左手技术,右手资金。
这两只“手”,也是扼制三一在早几年发展的铁钳。80年代末,是改革觉醒、经济复苏的过渡,它解放了劳动力,也解放了人们的思想。城市工业文明的星火开始点燃全国各个角落,也点燃了梁稳根和他几个大学同学的热情。他们喝酒立状、滴血盟誓:为民族工业的振兴而奋斗!
年轻的梁稳根和他创业伙伴
但盟约只能是盟约,无论多坚定,它始终无法变成实质的利益。1993年,在尝到做基建重工的甜头后,梁稳根把公司扎根到了长沙,描摹他更大的宏图——做高利润的混凝土拖泵——这在当时,只有工业国企敢做。惨淡的销量让他终于明白:振兴民族不是靠一腔热血,而需要实实在在的高新技术,引入技术的代价,就是价值对等的资金输出。
此后,三一视技术为第一生产力,梁稳根不断从北京、广州等发达城市和国外学习新技术,企业同时不断高价挖来技术工程师。两年时间,三一混泥土泵不仅突破技术壁垒,还一跃成为中国市场份额第一。
随着工程机械市场多样化、复杂化的推演升级,三一也不断向业务边界进行开辟拓张,相继研制出全液压压路机、全液压推土机等有市场竞争力的重工产品。2003年,三一上市,获A轮9亿融资,此时他们拥有的不再只是同质化产品,更多的是专利技术的独家产品,当中的输送泵突破了三级配混泥土不能泵送的难题。2009年,三一混泥土机械的营收击败了普茨迈斯特,成为全球第一。
接下来的3年,是新千年里工程机械的第一个春天。国家颁布的“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”,催生了庞大的基建项目,这使整个行业欣欣向荣的同时,也让三一走向“人生巅峰”。2012年,三一收购了全球混泥土机械第一品牌普茨迈斯特90%的股权,近乎垄断了国内工程机械市场,成为绝对的鳌头。
纵观三一整个崛起发展史,可以发现其成功的两大因素:
一是公司从涟源迁到长沙。涟源在1987年才由县转为县级市,其资源环境、市场、资本等均不成熟,其所属的娄底市,更是处于经济垫底的位置;作为省会的长沙,在各个方面对比于涟源,无疑都是霄壤之别。
三一在涟源
二是技术与资金的双管齐下。互联网狂潮汹涌而至的前夕,传统工业是一个很单纯的领域。这个领域中,用技术做好产品、卖取利益,同时用资金学习新知、挖取人才,研发更先进的技术,做出人无我有的产品,立于不败之地也就顺理成章。
低迷:政策转向,积重难返
然而,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:除了星辰日月,没有什么是永恒的,帝国如此,企业也如此,就算你把控住内部的一切,你也无法违逆上天的安排。三一的悲情之处在于,它遭受了大环境的“迫害”,内部管理也逐渐失控。
2011年,在品尝到50%盈利暴增的利好后,三一如同脱缰野马,膨胀的野心与疯狂的举动再难收势。而此时,老天似乎给它开了个玩笑。
2012年,中国宏观经济政策的重点转为“稳增长”,对成熟产业的国有固定投资有所下降,转将更多的财力投入到基础设施和新兴产业里。从现在往回看,不难得出,所谓的“新兴产业”,就是如今人人称颂的互联网。
国家的投资,影响到企业的投资,投资人愿意花更多的钱投入互联网和金融行业,因为这类行业投入小、回钱周期快,他们早已厌倦把钱投入到几年都不冒一个泡的传统工业。
此外,国家对环境、山体、矿产资源的保护、对煤炭行业的遏制与日俱增,致使煤厂、建筑行业对基建机械重工的需求也日益减少,而这,无异是三一盈利最重要的渠道。
遭受外围环境重创的同时,三一内部也在止不住的膨胀中加速内耗。先是企业员工随盈利的陡升而暴增。数据显示,2009年底,三一总体员工21598人;截止2010年底,员工增加到42367人。一年时间,员工增幅高达96%。无疑,这多出来的2万多人,都成了大环境下的牺牲品。
其次,三一在连续几年排行产业龙头老大之后,极力扩大了产能,并采取激进的营销策略:层层分销。这就导致工程款一环扣一环,难以及时收账。据统计,三一在2010年到2011年里,应收账款达到了113亿。这对于三一1000多亿人民币的市值与当年507.76亿的营收来说,或许不算什么,但对于接下来的行业走衰,它就是救命稻草。
三一近6年的应收账款持续走高,且与计提悬殊越来越大
再次,当国家经济策略发生改变时,三一的主战场还停留在国内。据三一现任总裁向文波表示,在2008年之前,三一的海外销售额,不足10%。2012年,三一收购普茨迈斯特,应是三一表示出海的决心,但也就在这个时候,行业萎缩了。
大环境政策的转向,企业旷日持久堆叠的积重难返,最终不得不以瘦身的方式来维持内部供血,三一重工的问题是:无论在什么时候、什么阶位,都别忘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;在激进地跑马圈地的时候,也别忘了“振兴民族工业”的初心。
破冰:寻找续命血脉
自2011年以后,三一的盈利持续下滑:2012年,三一盈利下滑7.76%,全球排名下降到第4。截止去年底,其盈利不足2011年的50%;今年,三一排到了第12名。
三一5年盈利表
三一重工困局的背后,是整个工程机械的寒冬。据中国工程机械工业协会数据,2012年前七个月,工程机械行业利润总额同比下降20.3%;广发证券在2014年统计了包括三一、徐工、中联、柳工在内的9家工程机械上市企业,其合计营收下降为高峰期的50%左右,净利润则只能达到高峰期的20%。
群体性的颓势引发了各自的反思,总结其共性,大致有以下几点:一是政策走向,这无法抗衡;二是互联网的冲击,让资本的天平发生倾斜;三是共享经济的崛起,让人们的消费行为从购买变成租赁;四是流水化的作业,让生产更为便捷,导致产能过剩。
对此,各大重工企业纷纷踏上寻找续命膏血的探索逆旅:
三一重工借力“一带一路”,依托大企业开辟海外市场,同时进行海外并购、投资等举动;同时,在海外建立研发制造基地和销售公司,形成全球化格局。这一举措,让三一在2015年的海外业绩提升到44%。
徐工机械进军高端装备与智能化市场项目、环保项目等,同时依托互联网,进行产业转型升级,以及开拓海外市场。这一决定让公司第三季度营业收入实现11.14%的同期增长,净利润更是实现319.34%的同比飞跃。
受分享经济影响,中联重科与一家二手机械电商平台达成合作,跟随“新常态”步入工程机械深度调整期,降低运营成本的同时,高效去库存。据统计,国内二手工程机械保有量已高达700万台,这是个很大的市场。
通过这些举措,我们也可大致窥探出工程机械逃离寒冬的方法:
首先,工程机械产业的定位必须发生转变。现在的工业,不再是从前单纯的朝阳产业,服务业已经后来居上。供给侧改革的政策转向,也将服务业转变为经济增长的主引擎。从这一点反观三一,如果它在2011年收住脚步,配合“稳增长”,或许它的结果,不至于让内部分崩离析。
其次,与互联网接轨。当需求方消费乏力,不妨把目光投向海外消费者;当企业库存过多,不妨卖更便宜的二手机械,抑或将库存出租而不售卖。前者连接海外市场,后者接轨分享经济,这都是互联网的作用与优势。如果够幸运,引入投融资也并非不可能。
再次,实现传统机械到智能化的产业升级。顺应环保最大的工业启示,就是电动车的出现,这也是给予工程机械行业的启示。如果工程机械实现电动化,或许它还能带动该产业的消费升级。
最后,是国家的态度。国家对工业投入的边缘化与空心化,引发了政协委员李毅中的不满:“放松对中国工业重视和投入,就脱离了中国国情”。诚然,同为三大产业,如果根据眼前利益而按比分配、厚此薄彼进行投入,中国经济的稳步发展也无从谈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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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的瘦身,是一场内部的震荡,也是工程机械行业面临的问题。它不足以引起该行业的轩然大波,也不会改变整个产业的走向,但至少,作为一个借鉴,它会引发我们对重工产业、乃至整个工业寒冬的思考。